竞争，我们在教孩子什么？

一年结束的时候，教会里孩子们的背诵经文活动举行了颁奖。

根据经文背诵多少的成就，孩子们有一个非正式的排名。名单从后到前念过去。每个孩子都得到一个小奖品，名单最前的孩子得到一个大奖品。

还有一个背诵经文的商店。在家长们捐助下，摆了许许多多的孩子们喜欢的玩具。每个玩具都标注了一个类似于价钱的数字。孩子们拿到自己背诵经文的分数，去商店花分数买玩具。孩子们不可以同时去商店。分数最高的孩子先去，有优先权买到最喜欢的东西。依次排到分数最低的孩子。玩具都是不同的。分数最低的孩子只能从分数高的孩子挑剩的当中选。

这个背诵经文的活动是孩子们很喜欢的。颁奖以后，每个孩子都拿到了奖品也都是高高兴兴的，可是，我却是想多了一些。

因为，这是我在美国教育孩子的过程中经历的第一次直接竞争。从前，看到的美国儿童教育系统和社会文化里，不管是学校还是社区活动，都是非常努力的避免小孩子们之间的直接竞争。而这个背诵经文活动的排名，多多少少像是我们小时候在中国小学里的考试排名次。

我又想了想，究竟为什么，我在直觉上会抵触这样的排名方式？在孩子的教育过程中，这样的机制，究竟对孩子好，还是不好？在孩子长大后，到了高中，申请大学，必然是激烈的竞争。如果不教会孩子适应这样的竞争环境，是不是会跟不上后来高中，申请大学中的竞争？

在这样的竞争机制中，很容易培养孩子的好胜心。好胜心是好还是不好？如果说好胜心好，是因为它是一个很好的激发，在好胜心的激发下，孩子往往能够做的更好，成就更高。可是，为什么说不喜欢？为什么想要避免这样的好胜心？

这个教会的排名活动究竟和参加足球赛，棒球赛，童子军的竞争有什么不同？ 好胜心，大概是小孩子天生都会有的。每个孩子都喜欢自己更加特别。足球赛，棒球赛中，孩子的竞争是团队的竞争。团队赢了，每个孩子都会很骄傲，感觉自己为团队做出了贡献。孩子不知不觉中，培养了“我做出了我的贡献”的团队意识。童子军的活动中，每个孩子都是在和自己的进度竞争，而不是在和其他的孩子比较中竞争。每个孩子都可以做到最好，不管是其他的孩子的进度如何。只要你自己的做到了，每一个孩子都可以得到所有的奖。不需要通过和别人的比较中胜出。 所以竞争是有正面（positive competition)竞争和负面竞争(negative competition)之分的。

而这个教会的排名活动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害处？孩子的相互比较限制在一个身边的小圈子里。只要我比身边的人好，我就可以优先的进到商店。“我的成就”，不是我可以控制的。不是我付出努力就可以得到的。它会依赖于身边的人要比我差，我需要比身边的人强。这个孩子不能自己掌握和控制的努力，不是最好的鼓励孩子努力的方式。并且容易把孩子的好胜心小圈子化，本地化。就像是那网路里说的，幸福感不是来自于你的生活多么优越，而是在你穷的只能吃窝窝头的时候，看到邻居连窝窝头都吃不起。你不认识的人赚了一百万，你不在乎，可是身边的谁赚了一百万，你就不平衡。这是调侃中国现状中的一种不健康的意识。可是在这样的机制下，孩子和身边孩子比较的意识就会被唤醒。和身边的人比，嫉妒，这样的负面情绪就容易产生。竞争是要放远目光。你是和这个世界相比。所以在美国的学校里，孩子强调的是和自己比。比自己，有进步，更优秀。一个人可以独自优秀，卓越，不需要和人比出来的。

我自己，在学校不算是好学生。在任何竞争中都不胜出。排名很前的那些学生，只是给了我压力。我是竞争不过的。可是到了工作岗位，突然发现我自己很优秀。是因为，世界突然广阔起来。每个岗位都只有你一个人。只要你把你的岗位工作做的好，你就会是很优秀。优秀自然会胜出。工作中是不需要和身边的人比较而胜出的。

并且，在小圈子的好胜心会伤害到团队意识，及和周围的人的相处关系。因为你总想着要比身边的人更强。在虎妈的书刚刚引起轰动的时候，一个美国人的访谈节目中谈到虎妈，提问说，你要这么优秀，你怎么跟人交朋友啊？如果是有意识的要比你身边的人强，暗自较劲，是会伤害到和人的交往的。有些人，只能和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。因为他不能接受身边的人比他强。“优秀”，也不全是正面的。在美国的中国人，不是正在深受其害，因为美国人不喜欢中国孩子的优秀，甚至出台法案来限制好大学录取中华裔孩子的比例？

在孩子的培养过程，更加应当注重的是培养“竞争力”，而不是竞争本身。我还是要尽量避免给孩子这样的环境。还是不鼓励他胜出。鼓励他的努力。鼓励他和他自己的比较。这样的孩子，长大以后，应该会是心理容易平和的孩子。并且，真的不见得不会优秀。世界很大。总有一片天地是他的。不需要去争抢，不需要在平辈中胜出。有一分从容平淡的幸福，和从容平淡的优秀。 不需去学习怎么克服嫉妒，因为他没有学会嫉妒。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可以是非常的优秀。

如果不赞成这种排名方式，那更好的方式是什么？我还是赞成“后果教育”。背诵的好的，应该得到更多的奖励。所以，这个商店的部分，是很好的奖赏机制。只是应当把孩子之间互相比较，不平等的排名去掉。成就的多，可以买的玩具也多，成就的少，可以买的玩具也少。这样，孩子的成就是他自己的努力就能够控制的。并且，他也为他自己付出多少努力承担后果。

想通了。洗洗睡了。

生日

一个里程碑的生日。从此，某人距中年又近了一步，距青年又远了一些。

从此家有不惑。

生日快乐！

集体送的生日卡片。左边是Leo的小脚丫，右边是Andy的小脚丫

在湾区生活一年后

（一）

 孤独是一个常量

在公式变项中

从一种形状变成另一种形状

（二）

我以为我是一块冰

在生活的热力里

可以渐渐被融化

再渐渐被混合

可是却发现

原来我是一块干冰

在接受的热量下

只有升华

和消失

母亲

是在Leo出生以后，我才开始体会到什么是做母亲。

在那之前，我自己也只是个孩子。我爱我的妈妈。我喜欢每一个歌颂妈妈的歌《世上只有妈妈好》，《烛光里的妈妈》，《妈妈的吻》。。。有一点点钱，我会给妈妈买一点点小东西，让妈妈高兴。因为，妈妈是那么的爱我。

出国的时候，在北京的机场，爸爸和妈妈送我。 托运了行李，拿了票，朋友说，走吧。 我回身和爸爸妈妈说再见。爸爸握了握我的手，看着我的眼睛，像嘱托，又像祝福那样的，点了点头。妈妈不能是算是握手，而是揪住我的手，揪了两下。 她想说句话，却没有说出来，因为她的眼睛突然红了，她的眼睛在忍住泪水。我在那个时刻，猛然的转身，回头就走了。 飞快的走，再也没有回头。我不知道，他们站在那里看我的背影看了多久，我不知道，妈妈忍住的泪水，最终落下来没有。因为我自己在飞快的脚步里，我自己没有忍住的泪水，在脸上已经狂奔。那个短暂的时刻，妈妈在忍住泪水的时刻，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，以至于飞机的前半程，我都是在哭中度过的。

妈妈是个过于坚强的人。她会笑话别人动不动就哭的软弱的情感。所以，从小到大的过程中，我也学会了坚强。在爸爸妈妈面前哭，是感觉难堪和尴尬的。 所以我以为妈妈是不愿让我看到她因为情感的软弱而哭。同时我也一样。

Leo出生以后，我自己开始是个母亲。我想说，“是”个母亲，而不是“做”个母亲。因为，这个母亲，是自孩子的出生，就被赋予的一个称号。伴着称号，发生了一些变化。这些变化，是伴着这个称号自然而然的发生的，而不是刻意的努力“做”的。

比如，朝晖从前总是很羡慕我睡得好。考试前都睡得雷打不动。Leo出生后，只要Leo有小小的一点点动静，我马上就醒来。  

比如，我是个贪吃的人。见了喜欢吃的，嘴里就开始产生口水。Leo出生后，只要想到Leo喜欢吃的东西，我马上就不馋了，不光不馋，反而有些食之无味。只要想到Leo吃的高兴的样子，我的心里中间那个部分就满满的，高兴极了。那个高兴，是自己吃东西换不回的。

  

我在情感上的坚强，也变得软弱。

Leo出生后，我有一次在喂奶的时候，妈妈坐在我的旁边，跟我拉闲话，给我讲了个她从书上看来的真实的故事。大致的故事是这样的：有一匹狼，给猎人打伤了，快死了。她努力的跑回家，倒在家门口的地上死了。她的家里有一群孩子，出来吃奶。她快死的时候，惦记着家里的孩子们，努力回来，给他们喂最后一次奶。

我在心里埋怨妈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我讲这个故事。 我忍不住偷偷的哭了很久。

我之前买了一本杰克伦敦的小说，“野性的呼唤”。开始讲的是一条叫巴克的狗，在加州的阳光庄园，在主人的爱护下，无忧无虑生活。后来，被人偷走。开始讲她怎么样被棍棒粗鲁的对待。 从这段开始，我就没有办法再看下去。 因为我的心里，忍受不了。尽管朝晖说，是好书，看过这段，后面就会很好。我还是忍受不了。一翻开书，心里就生生的疼。 这本书，就在我的书架上沉睡了有七八年的时间，后来孩子们都长的足够大了一天，把她才重新拿起来，看完。

Leo出生时，我们住在学校公寓里。附近有一个小学。开车经过如果正好赶着上学放学，就有一个管路的老太太，拿着“停”的路牌，挡着车辆，让孩子们经过。我被“停”的路牌挡在了那里。老太太举着路牌，盯着几个孩子们过马路。那几个孩子，说说笑笑，走走停停的过，好像丝毫的不在意。 那些孩子，好像这个是很平常，很自然的事情，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被无限关注的保护着，爱护着。像生活在加州庄园里的巴克。这个情景也让我突然的想哭。 并且，每次看到这个情景，我都会想哭。 直到我自己的孩子上了学，每天也在老太太的保护下，毫不介意的过马路。我才理所当然的接受和看待这个情景。

究竟，什么是母亲？

母亲，不是操劳的白发，不是忙碌的家，不是为了孩子的付出多么的伟大。

母亲，只是心里那份柔软的情感。因为那份柔软的情感，对待世上一切的事情，都可以变得无限坚强。

我的妈妈来这里帮我。我问妈妈，你在这里闷哪？回国过的多舒服。妈妈说，回去，就会挂牵你，挂牵你这里一个帮手都没有。挂牵的晚上都睡不着觉，那个滋味也不好受啊。

朝晖昨天钓了鱼。吃饭极端挑剔的Leo同意吃些鱼。吃完了，他说“还不错”。我不动声色的说，“嗯，太好了”。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是狂澜万丈，欣喜若狂了。就为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“还不错”。

作为母亲，我只是心里有那么份柔软。 做了母亲以后，我看待我的母亲，我也更加理解她作为母亲的情感，同情她因为做母亲的软弱和坚强。

祝所有和我分享此文的母亲，母亲节快乐！